晨光最先落在阳台的薄荷叶上时，咖啡机的呼吸灯正泛着青瓷般的光。我总爱在七点十分按下启动键，让研磨豆子的低语盖过闹钟的机械声。热气在玻璃杯壁凝成雾，像极了二十年前父亲煮豆浆时蒸腾的白雾，那时我总要戳破那层膜，看豆汁在瓷碗里荡漾。
今天超市的车厘子降价了。我数出十二颗码在骨瓷碟里，正好够早餐时一颗配一口吐司。面包机在八点三十七分准时提示，麦香混着果酸在玄关打旋。快递员按门铃时，我正把燕麦粥盛进祖母传下的银碗，包装盒上”限时免息”的贴纸在阳光下闪着金粉。
午后斜倚在懒人沙发里，电子书的背光柔得像月光。读到普鲁斯特写玛德琳蛋糕时，忽然想起冰箱里还有半罐柠檬酱。玻璃罐在水槽里叮当作响，不锈钢勺舀起的果肉亮得晃眼，像封存在玻璃棺里的琥珀。洗衣机在阳台转着巴赫的赋格，羽绒被在晾衣架上鼓成蓬松的云。
暮色漫进来时，燃气灶的蓝焰正舔着铸铁锅。西葫芦切片在案板上堆成小山，蒜末爆香的瞬间总让我想起大学时的深夜食堂。女儿从书房探出头，发梢还沾着铅笔屑：”妈妈，今天数学得了A哦。”我用锅铲在空中画了个圈，蒸汽在抽油烟机的轰鸣里消散。
夜跑回来，智能手环在腕间亮起绿色轨迹。客厅的落地灯还亮着，茶几上摆着她画的向日葵，金黄的花瓣绕着地球仪转了三圈。我打开加湿器，超声波在暗夜里泛起涟漪，像极了二十年前父亲煮豆浆时蒸腾的白雾。
有时候我想，生活大概就是这些琐碎的光斑。咖啡机的蓝光，车厘子的酸甜，电子书的冷白，燃气灶的蓝焰，加湿器的涟漪……它们在庸常的日子里浮动，像银河里不肯坠落的星子。而我，不过是个手捧搪瓷缸的拾光者，在晨昏线的褶皱里，收集着这些会发光的日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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